我的母親是那種你一遇上她就想閃開的人。
長長的臉,又尖又高挺的鼻子,薄薄細細的唇,一對大而驚人的眼睛,在加上圓大的老花眼鏡,更顯得大的嚇人。
反正,光看她的長向,你一定不會想接近她。
她長得就像童書中小孩最害怕的老巫婆,你必須擔心會不會被她殺了下鍋燉湯吃的那種。
每次書看到一半,抬頭時望見她,我都會忍不住嚇一跳,花幾秒時間才恍然大悟她是我母親。
說她是我的母親也不見得正確,我常常懷疑身分證上母親那欄一定是填錯了。
沒有人會像她這樣對待自己的小孩。
突然在全聯或家樂福買了一大堆零食,堂而皇之的抱回家放在客廳的大桌子上,用力掛上蟾蜍般的笑容,高聲的說:
「看看我多麼疼你們(包括我唯一的手足哥哥),買菜時還不時會想到你們!來,乖喔,快來吃!」
一定要看著我們一口接著一口塞下幾包,她才會笑容可掬的收起那一大袋不明物體,不管是已經吃過午飯,還是已經準備要睡覺時。
如果拒絕她的話,她的笑容就會像白牆上剝落的油漆般,板著臉孔粗著嗓子,眼睛閃著紅光,化身為夜叉,閃著利牙說:
「是不是嫌我雞婆,嫌我討厭?你知不知道這麼一大袋很重?如果不是關心你們,我會找罪給自己受?你……。」
一定得說許多好聽的話安慰她「受傷害的心靈」,還要再答應她繼續進食。
別以為這樣就算了。
吃完了,她就會交代我們許多工作。
「我這麼疼你們,你們就不能給些回報嗎?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?」
這就是我的母親,直到現在,我仍常常懷疑她到底是不是我的母親。
我非常討厭母親的手。
細細又乾巴巴的,佈滿了數不清的皺紋。
我常常思考那隻手臂的結構。
一定是一根白白的骨頭,上面纏上大大小小的血管後,再緊緊包上一層皮。
在那些散文作家的筆下,這雙手或許會被寫為溫暖、有力量、曾溫柔的撫摸孩子的頭。
但她的手永遠都是冰的,而且她的手只能帶來災難。
當她的手伸向你時,是有兩種可能,討東西,或者是打你。
就算現在她正用手輕輕的摸著你,下一秒就會吐出比寒冬中的風還要再冰冷的句子 。
每次看到那關節喀喀作響的手,我都會忍不住害怕到想逃走。
啊,真想折斷那雙手,然後扔得遠遠的,讓我永遠看不見它們。
我到底是不是她的孩子?
如果不是,她是如何厚顏無恥的以母親的身分自居,對我頤指氣使。
如果是,她又是為何以千奇百怪的方式,不斷的折磨我。
這一直是困擾我的問題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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