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館

/第一章/

   在略有涼氣的早上，一陣淒厲的慘叫聲從屋中傳來。

   「天 ~ ~ ~！七點四十了，我快遲到了啦！」

   五分鐘後，一個女孩穿著制服、騎著腳踏車、嘴裡還咬塊吐司，從屋子門口衝了出去。

   「梁筱巧，騎慢點，想找死啊！」

   一個女人站在門口大叫著，手中還拿著鍋鏟。

   「放下你一百萬個心，我沒那麼容易翹辮子。」

   筱巧回喊道，之後便把精神放在全速衝刺上。

   闖過剩三秒的綠燈，閃過急馳而來的車子，繞過飽受驚嚇的野貓，這些都是家常便飯。

   認識的人都叫筱巧「急驚風」，因為幾乎每天早上見到她的第一印象便是：很急，衝的跟風一樣快，闖過的地方都會引起一路上的驚叫。

   拜託，天生愛睡又不是她的錯，要怪也要怪上帝給她這樣的體質。

   飆過最後一個紅綠燈，校門就在眼前，兩旁的糾察隊已經站在門後準備關門。

   筱巧加快踩踏的速度，一切彷彿變成了慢動作，眼中只剩下緩緩關起的大門，雙腳開始麻木。

   「嗖」的一聲，穿過未完全闔上的縫隙。

   漂亮達陣！

   無視於兩旁糾察隊瞪大眼睛、合不攏嘴的模樣，筱巧逕自向一臉笑呵呵的警衛打聲招呼。

   「伯伯早啊！」

   「早？已經不早了。急驚風，你是不是又睡過頭了？」

   「天生愛睡又不是我的錯。」

   「對、對、對，是上帝的錯是吧。你每次都這樣說，上帝已經無辜的在天上咬手帕、掉眼淚了。」

   「反正咬也咬不到我，眼淚也掉不到我身上，誰管他。」

   筱巧揮了揮手，把腳踏車牽去停好後，便走進教學大樓。

        踏入教室，老師還沒入班。筱巧大剌剌的走到位子上，拿出書來準備自習。

   「筱巧，你該不會又－－」

        「尚，你啥時見過我被記遲到？我時間一向都算的很準，過去如此，今天如此，當然包括未來的每一次也是如此。」

   「但人有失足，馬有亂蹄－－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吃芝麻哪有不掉燒餅的？尚，我今天早上差點被我媽用火箭砲給轟出來，你就不要再對我疲勞轟炸了好嗎？」

   讓他停止喋喋不休的最佳辦法，就是轉移他的注意力。

   尚冷哼了一聲。

   「哼，昨天是機關槍，前天是ak47步槍，大前天是手榴彈，今天換成火力十足的火箭炮。你家是武器倉庫啊？要不要直接告訴我明天是啥？」

   筱巧想起站在家門口，手持鍋鏟的母親大人。

    「平底鍋或鍋鏟……吧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 「郭尚宇、梁筱巧，兩位的相聲真的很有趣。但你們是要讀書，還是要演相聲呢，嗯？」

   老師陰柔的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。

   嚇，她啥時站在他們後面的？

        四周同學都在憋笑，不時有嗆咳聲出現。

   好樣的，大魔女來了也不會通風報信一下，好歹大家從高一到高三同窗了三年，一點同學愛也沒有……。

   不過這個班好像就是以冷酷聞名，別人跌倒也只會視若無睹的踩過去，更甚者嫌對方是路障。贏了比賽不僅不謙虛些，還把腳踩在對方頭上大肆嘲笑。

   面對老師的咄咄逼人，筱巧和尚就只有乾笑的份。

        「拿書出去外面站著讀！」

   之後的下半堂課，老師花了十五分鐘訓誡他們，然後又為筱巧多加了二十分鐘的交通安全指導。

        承受著身旁的尚怨恨的眼神，筱巧趁老師背對他們，慷慨激昂的演講時，送了一句話給他：「好兄弟，有福同享，有難同當。」

   可是怎麼感覺尚的怨氣又更重了？

   尚是筱巧在學校最好的朋友，是一個很疼女孩子的傢伙，大家都很喜歡逗他。

  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老師有意安排，數理還不錯的尚已經坐在筱巧旁邊很多次了。

   大概是希望能挽救她那慘澹的數理吧。

直到下課前的五分鐘，老師終於放他們回教室。

   尚氣呼呼的轉身跑回教室，筱巧索性不理他，反正等他生完悶氣，就會跑來跟她講話的。

   記得最高紀錄是三天吧，不過那三天已經讓筱巧難受的緊，沒人和她拌嘴，無聊到快哭了出來。

   希望這次一天之內和好啊。

※   ※   ※   ※

        一下課，筱巧趴在桌子上，企圖捕回失去的睡眠時光。

   尚用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臂。

   「……我要睡覺。」

      尚戳的更用力了。

        筱巧沒好氣的轉頭瞪他。

「做啥，沒看到我在補眠？」

「你幹嘛不昨晚早睡點，一定要每天早上把自己搞得一付虛脫樣。」

「……我最最可愛親愛的尚，你認識我又不是只有一天，我一天睡眠不超過十小時就不可能睡飽，你認為身為高三生的我，有可能睡十個小時嗎？」

「可是……。」

筱巧把頭埋在臂彎中，用手指堵住耳朵，下定決心要把下一個干擾她睡眠的人當場斬殺。

尚似乎也感受到她的殺氣，聳聳肩後便回位子做自己的事。

但人生是不可能如此的順遂，而上帝最喜歡做的事便是開玩笑。

「筱巧，外找！」

坐在窗口邊的趙子誠大叫著。

很好，那個人準備血濺四方吧！

筱巧一臉殺氣的望向窗外，卻在下一秒換上笑臉。

因為全世界最可愛的學妹就在外面啊！

她連忙用最快的速度衝到教室外。

尚忍不住在她身後翻白眼，她疼女孩子的習慣到底感染自誰啊？

教室外，學妹開心的抱住筱巧。

「學姊，我聽說了喔。」

「你又聽到什麼奇怪的謠言了？」

筱巧寵溺的摸了摸學妹的頭。

「學姊，你早上又遲到的對不對？」

「雨荷，這你就說錯了，我的時間可是計算的剛剛好，何來遲到之說？」

果然，所謂三人成虎，一秒不差的準時，竟被說成了遲到。

「重點不是這個，早上你的飆車功力把校門口的糾察隊嚇傻了，竟然說你穿鐵門而入……，真是夠了。」

雨荷一臉受不了的表情，把筱巧逗笑了。

「要是我真的穿門而入的話，都市的妖異奇談又要多一則了。」

不過就是騎快了點，大家就大驚小怪，真是孩子氣。

「快上課了，你也該回教室了喔。」

「嗯，學姐我走了，別在課堂上又睡著啦。」

筱巧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頭。

「少說點話沒人把你當啞巴。」

尚已經在她身後笑得人仰馬翻。

「你的睡豬名聲已經傳到二年級去了，噗哈哈哈哈……。」

「你自己還不是在世界史的課睡得香。」

筱巧毫不留情的讓尚在雨荷面前出糗。

「噹……。」

「這次是真的上課了，雨荷，得快點回去喲。」

「學姐再見。」

筱巧一邊坐回位子上，一邊暗想著：這堂是英文，真的能不睡著嗎……。

※※※※

……我……在哪裡……。

筱巧身體虛浮在一片黑暗混沌中。

我在，哪裡。

一聲女性的嗓音從無盡的遠方傳來。

「嗯……，今天要念些什麼呢……。有了，有了，山海經南次山經：『有獸焉，狐身九尾能食，人出青邱山，其音如嬰兒，食之不惑。』就這麼幾句？在我印象中，九尾狐可是一種既美麗又強大的生物呢。」

「……」

筱巧發現自己出不了聲。

她很困惑，也很心煩。

這裡到底是哪裡。

「你的血緣很精采哩，看來我賭到了一個極品。怎樣，要不要與我合作？」

......啥？

「我可以讓你獲的強大的力量喔。」

我要幹嘛，當今天下太平，而且我很滿意我現在的日子。

彷彿聽的到筱巧的心聲般，那嗓音竟給了回應。

「是嗎，不受誘惑的堅強心靈，不賴。要不……。」

「梁筱巧，你要睡到什麼時候！」

一道蒼老的聲音，滿含著怒火，切進了寧靜的黑暗中。

筱巧「咻」的一聲，回到了現實。

眨眨眼睛，不太適應突如其來的光亮般，好一會兒才張開眼睛。

筱巧看向眼前擁有地中海型禿的老先生。

「你誰呀？」

頓時，全班哄堂大笑，笑聲穿天震地。

眼前的老先生憤怒的捉緊手中的英文課本。

……老先生加英文課本……，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想起來了。

「梁、筱、巧，你忘了我是誰？！」

「啊哈哈，小的就算睡昏頭，也努力的想起來您是最年輕、最帥氣、最有型、最受大家愛慕的英文老師呢。」

筱巧絲毫不顧及四周人脆弱的腸胃，臉不紅、氣不喘的說出一長串名不副實的拍馬屁。

但顯然對方並不吃這套。

筱巧在他的課上睡了三年，他早就已經對這些話免疫了。

「你還真的睡昏頭了！我的課就這麼無聊、這麼好睡！？」

四周同學連忙從後面架住火冒三丈，企圖撲向筱巧的老師。

而當事人卻彷彿事不關己的神遊太虛去了。

拜託，高中的英文她早就會了，與其待在教室學著自己都已經會的知識，不如去圖書館看書。

記得好像神奇寶貝特別篇還沒看完……。

「梁筱巧，你還在那邊納涼？快來幫忙！！！」

※※※※

好不容易終於安撫了老師，也到了下課時間。

老師臨走前，咬牙切齒的說要在放學的考試上挫挫她的銳氣。

當老師用顫抖的手指指向筱巧的鼻尖時，筱巧真的很擔心他有一天會被自己氣到中風。

開始有人當莊家，其他人下注，賭師生大戰誰會贏。別班的也來湊熱鬧，想獲取第一手的八卦。

不知自己已經成為流言主角的筱巧，趴在桌子上，回想著那個夢。

如果記得沒錯的話，那女的最後還有說一句話。

「記住，我念的都是你的血緣。不過像你這麼遲鈍，一點感覺都沒有的，還真是少見……。」

記得山海經講的大都是妖怪的故事。

她該不會是想說我是妖怪的後代吧。

真沒禮貌。

※※※※

夜深人靜之時，筱巧再度來到那虛無縹緲之境。

「你體內的血緣真的很有趣耶。」

又是那極盡妖嬈的嗓音在她耳中回響著。

「考慮和我合作吧，我可以將你體內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喔。」

你……是誰……。

她依舊開不了口。

「我感覺的到有事情要發生了，你，也感覺到了吧。」

你……到底是誰……。

「好好想想吧……。」

那妖魅的氣息逐漸遠去，而筱巧也在睜開眼睛後，發現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。

又是一場夢。

筱巧坐起身來，再也睡不著。

摸著胸口，按著手腕，和普通人一樣的脈博，一樣的心跳。

她體內，想必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力量。

真是莫名其妙。

筱巧笑了笑，趴回床上，想睡個回籠覺。

胸口卻溢出一絲不安。

那女的說得沒錯，有什麼正要發生。

媽媽說，她小時候還是嬰兒時，常無緣無故半夜哭起來，而且非常害怕黑暗。

到現在，筱巧仍下意識的躲避黑暗。

只有她自己記得小時候每天都必須面臨可怕的夜幕。

她小時，看的見鬼和妖。

一到夜晚，他們就找上她，虎視眈眈的繞著筱巧，口中喃喃的說著同一句話。

        「水玉、水玉，給我水玉，我想成仙。」

   還不會言語的她，只能放聲大哭，而且在會說話之前就發現，那些東西似乎只有自己才看的見。

潛意識告訴自己，不可以跟別人說。

這種敏銳的第六感，讓筱巧免於被送進精神病院裡。

而這種能力也隨著年紀的成長逐漸消失。

但最近，她感覺的到有東西在騷動。

連白天陰暗的角落，都有異暗在扭曲。

有什麼事情正要發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