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家裡都快沒錢了,你還天天不停的喝!」
「靠!老子就是要喝,誰管得著!」
「你以為我愛管?要不是怕家裡被你喝垮了,壓到我和孩子,你喝到酒精中毒我也不管!」
「幹你奶奶的,你這賤女人就是要管老子,吭?」
「你……。」
爹地媽咪又在吵架了。
我縮在自己的房間哩,關上所有的燈,窗簾也拉上,連月光都進不來,讓黑夜無憂無慮的侵襲。
躺在床上,感受伸手不見五指的感受。但就算再嘿,也只能阻止光線,個絕不了聲音。
我沒哭,真的,沒哭。
因為我在很就以前就知道,就算我到了十大缸的眼淚,也改變不了利刃般的現實。
但,究竟是多久以前就知道現實的殘酷,多久以前開始體認到事實呢……
記得,小時後第一次去海邊玩,是一大片白白的沙岸,有一些瓶瓶罐罐被扔在那兒,我們撿了些罐子,我和媽咪一組,爹地和哥哥一組,一起比賽誰築的沙堡又大又漂亮。
記得,小時後全家人去電影院,演些什麼已經忘了,但我在暗暗的電影院裡睡著了。迷迷糊糊的醒來時,是靠在一個又大又寬又溫暖的背上,依稀聽見爹地和媽咪的說話聲,哥哥的聲音有時也穿插進去。漸漸的,我又睡著了。之後哥哥說,我是被爹地一直揹著,直到回家。
記得,有一次我考試考不好,媽咪很生氣,用一把大剪刀,把我長至腰際的長髮粗略的剪掉,長短不一,參差不齊。我哭得好傷心,彷彿世界末日來了般。最後,媽咪嘟著嘴,花了兩百塊,帶我到樓下理髮廳修剪的漂漂亮亮。那時家中,女孩子的頭髮都是媽咪自己剪的,理髮廳對之前的我來說是可望不可及哩。過了很久我才知道,在我哭了一整晚的那天,哥哥紅著眼眶,把我剪下來的大把頭髮從垃圾桶揀了一束出來,洗一洗,捆成一捆藏了起來。
究竟,從什麼時候,媽咪和爹地口中只剩下錢接乎天天都在吵架。只要一吵架,爹地就會出去喝酒。回來之後,兩人又吵起來。
無數次的輪迴。
其實,我早該在三個小時前就熟睡了。
但房門外的怒吼聲,和不時傳來的搥桌及摔東西的聲音,都讓我無法闔眼安然的入睡。
我和哥哥都不願意待在如火藥庫的家中。哥哥上了大學,去住學校宿舍,一個月只回來一次,討生活費。就算回來,也都鎖在房裡,等大家都睡了才在家中走動,成了名副其實的夜貓子。
而我,只有15歲,既不能到外面住,也無法讓爹地和媽咪不吵架。我只能乞求縮在房裡,就能不被波及到。
這種日子,宛如惡夢。
惡夢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?
我問我自己,問被我抱的緊緊的娃娃,也問環繞在我四周的空氣。
惡夢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停止運轉?
我無意識的輕晃著身體。
此時,我聽見「碰」的一聲,伴隨媽咪的哭喊。
我僵住身子,旋即顫抖起來。
不是恐懼,而是憤怒的顫抖。
那禽獸竟然敢打媽咪!
在我回過神前,我已經打開房門,衝了出去,正好看見爹地高舉著沉重的餐桌椅準備向縮在角落的媽咪砸去。
「幹,把你打一頓之後,看你還敢不敢管我!」
我衝上前,從爹地的背後搶下椅子。
出奇不意,竟真的讓我搶過來,摔在地上。
趁他愣住的剎那,我跑向媽咪。
「媽咪,媽咪,你沒事吧!」
媽咪不說話,只是抽噎著摀著嘴巴,驚恐的看著我後方。
我猛然回頭,看著臉色陰沉的爹地。
「母女情深,吭?不把老子放在眼裡了?」
爹地抄起地上的椅子,瘋狂的向我和媽咪砸下。我連忙轉身護著媽咪,讓我的後腦和背部承受火辣辣的毒打。
沒關係,我還年輕,恢復力很強。但如果媽咪被打到,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療好傷。
現在的爹地面目猙獰,比喝酒後發酒瘋時還要瘋狂。
就算是逆著光,他的眼睛仍然亮著兇光。就算椅腳打飛了,仍然朝媽咪和我劈頭蓋臉的打、打、打、!
記憶中,笑瞇了眼的爹地逐漸蕩漾不清。
意識漸漸模糊,後腦冰冰涼涼的,冰過頸後,涼到背部。感覺臉上濕濕的,分不清是我的血還是媽咪的淚。
媽咪,不要哭,我會保護你。
我好想這樣跟媽咪說,好想抹去她的眼淚,但是全身都沒了力氣,連張口都很難。
好想閉上眼睛睡一覺,但是這樣就沒人保護媽咪了。
可是,好痛,好累。
這個惡夢好長好久,到底什麼時候才結束?
是不是只要睡一覺,醒來後就可以聽見媽咪叫我起床吃早餐,就可以看見爹地瞇著眼睛笑笑的載我上學?
失去意識時,彷彿有人在低語著。
惡夢最可怕的地方,
並不在於它是惡夢,
而是好像永遠都,
醒不過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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