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一個夏日午後,小潔哭著衝進家裡。
「嗚……」
「小潔乖,怎麼啦,是誰欺負你,乖,告訴姊姊。」
我抱住小潔安慰著她。
「嗚……,姊姊,為什麼大家都說你和媽咪是殺人兇手,說我是壞人的女兒!」
我沉默了一下。
小潔已經十一歲了,是該讓她知道當年發生的事了。
「是該讓她知道的時候了。」
媽媽不知何時被小潔的哭聲引來,靜靜的說。
我點點頭,把小潔抱到椅子上讓她坐好。
「小潔,看著我,仔細聽好。」
聽到這句話,小潔抹抹眼淚,知道姊姊要說一件很重要的事。
「你已經十一歲了,應該要知道當年的事了,接下來,不要打斷我,聽完再提出問題好嗎?」
媽媽轉身離開,畢竟當年的事對她是一個癒合不了的創傷。
小潔點點頭,我開始挖開心中以結痂的傷口,讓它流膿、流血。
※ ※ ※ ※
我們家,以前是開西餐廳的,生意不算多好,但還算過得去,而且全家過得快快樂樂的。
那時,哥哥十歲,我六歲,我仍記得我和哥哥喜歡到店裡吃著免費的巧克力鬆餅,喝一杯甜甜的柳橙汁。
但不久,店倒了,一切都崩壞毀滅了。
媽媽為了了維持生計,出去外面打工,為那一點點薪水,不分日夜的工作。
而爸爸,因為店倒了很不開心,天天喝得滿臉通紅,醉得東倒西歪,更常常藉酒裝瘋,說媽媽瞧不起他,便一直對媽媽揮拳,打的她全身瘀青。
有時甚至打斷她的手腳,害媽媽上不了班,那禽獸說他絕對不會讓媽媽去上班,只會丟家裡的臉,說媽媽藉著上班嘲笑他無能。
時常請假,無故不來上班,媽媽的每個工作都不持久,也有工作不到一個月便被丟出來。
哥哥十一歲,我七歲,早都該上學了,但他卻把我們鎖在家裡,電話也摔壞,不讓我們和外面連絡。
他天天說要去外面找工作,最後都是喝的酒氣沖天才回來。
然後,又打媽媽,媽媽一躲,他打得更凶,叫著老婆就是要讓老公抒發情緒的,不准躲!不准躲!
如果他喝很多很多,一回來便倒就睡,那倒還好,但他就是刻意不喝那麼多,好讓他回來可以保持意識,用力的發洩情緒。
終於有一次,哥哥鼓足勇氣,撲上去拿椅子砸向他,換來的卻是毒打到斷手斷腳。
但他就算受重傷,也一直護在我和媽媽前面,不讓我們再受傷。
當時,他真的是一個好哥哥,當時,當時。
之後,我們賣掉房子,搬到一個鐵皮屋裡,還是媽媽的朋友好心送給我們住的。
那時,我以為搬家是一切的轉機,從此以後可以再回到以前的生活。有了賣掉房子的錢,或許我們可以再開一家餐廳呢。
但開心不了多久,我便知道我錯了。
他依舊沒天沒夜的喝,回來就對我們拳打腳踢。
哥哥十二歲,我八歲,卻只能承受不斷揮來的鞭子,我遮在媽媽身上,哥哥遮在我身上。
一道又一道的鞭痕,我們都麻木到習以為常。
有一天,媽媽在爸爸回來之前,哄我和哥哥去睡覺,我們才剛在被褥上躺好,媽媽馬上把門鎖上。
哥哥馬上跳起來,不斷的捶著房門,要媽媽開門,但媽媽卻連應都不應。
我年紀還小,不懂發生什麼事,但看哥哥那麼慌張,也知道不是什麼好事,便哭了起來。
那晚對我們來說,是一個可怕的惡夢,只能聽著媽媽不斷的慘叫,我們卻連撞開門的力氣都沒有。
之後好幾個晚上,媽媽都把我們硬推到房裡鎖起來,我和哥哥害怕的縮在一起,不斷的掉淚。
每個夜晚,都彷彿永無止盡。
我們在白天哭著要媽媽別把我們鎖起來,但她依舊在夜晚把我們鎖起來,自己面對可怕的怪物。
每天、每天,我們只能縮在房中,我想摀起耳朵,但哥哥拉下我的手,要我仔細記住這一切。
還要我記住,有一天,他會殺了禽獸。
哥哥十三歲,我九歲,卻實實在在的記住這句話。
要殺掉他!要殺掉他!要殺掉他!
一晚,我聽著慘叫聲,終於受不了了,撞向房門。
一直撞不破的門,被我突如其來的撞擊給撞開了。
我衝出去,抽起從之前的家帶來的刀子,想結束這一切。
我砍向,自己的手腕。
之後,我只聽到媽媽的尖叫聲,以及哥哥的大叫。
還有他怒吼著,「別以為這樣就能恐嚇我!」
之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。
再醒來,我只有一個念頭。
為什麼,我還沒死。
我想死,我要死。
之後哥哥把我罵了一頓,又哭了起來。
直到這時,他仍然是我心目中的好哥哥。
接下來的日子,我過得昏昏沉沉,只記得房門壞了,他心情一不好,就把我們拖出房間打,他打我打得最重。
「這麼想死我就把你打到死!」他說。
手腕上傷口的血,一次次凝結,一次次綻開,不斷的流著膿。
一天晚上,我和哥哥聽見媽媽的哭叫聲,卻沒聽見鞭子揮動的咻咻聲。
透過門縫,我看見他壓在媽媽身上,不斷撕扯媽媽的衣服。
哥哥依舊不顧一切的衝出去,我待在黑暗中,思考著那是否是新的凌虐方法。
別說我冷血,我打不過他,衝出去,只是增加一名受害者。
他每天都用這種方法虐待媽媽,哥哥漸漸的也不出去阻止他。
或許,是和我一樣,明白一切的反抗,都是沒用的。
只是,哥哥開始盯著我看,不知從何開始,哥哥不再和我說話,只是一直看著我。
就算在黑暗的房間,我仍感受到他沉默的瞪視。
那時,我對一切都毫無知覺,也就照樣睡我的。
就這樣又度過了一年,哥哥十四歲,我十歲。
就算他一直瞪著我,我那時仍把他當作是會保護我的哥哥。
那年,我終於等到了我要的轉機。
無月的夜晚,我睡得正熟時,忽然感覺到有東西壓在我身上,驚醒了我。
我睜大眼睛,看見哥哥扭曲的臉孔在我眼前。
他把嘴巴湊上來,企圖要親我。
「哧啦」一聲,他用力撕開我衣服。
我馬上聯想到那禽獸對媽媽做的一切,便用力掙扎起來。
他抓住我的雙手,用力到幾乎把我的骨頭給捏碎,我忍住疼痛,朝他的手臂用力咬下去。
他一吃痛,手一鬆,我的雙手便自由了。
我推開他,他撲過來想在此抓住我,我不管三七二十一,便朝他脖子咬下去。
「嘶」,我滿口腥甜,扯下他脖子上一大塊肉。
之後,我數不清我挨了他多少巴掌、多少拳頭,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。也數不清撕下他身上多少肉,來不及吐出來的血肉,只能吞下去。
等我回過神,我正拿著鐵鎚,敲著他破碎的頭顱,腦漿染滿雙手,全身都是血。
扔下槌子,我走出房間。
房外地板,他赤裸著下半身,壓在媽媽身上,用力的蠕動。
我走過去,他無視於我,看也沒看我一眼。
當然也沒注意到我滿身鮮血。
我拿起長長的水果刀。
這是我第二次拿起刀子,但這次,我不會刺向自己。
走到他身後,看著那顆晃動的頭顱,我從他腦後揮下刀刃。
我聽不到任何聲音,世界對我來說,這一刻是完美的寂靜。
他回過頭來,伸手想抓住我,但我將第二把刀子送進他的肚中。
這次,是他上次帶回來現寶的折疊刀。
他倒下去,後腦著地,將他頭裡的刀子刺穿前額。
兩具屍體,和兩個沾滿鮮血的女人。
一切都結束了。
※ ※ ※ ※
「最後,我被判了無期徒刑,但因為表現良好,所以假釋出獄,現在才能對你說出當年可怕的夜晚。」
我靜靜的看著小潔。
她睜大眼睛,仔細的聽著,中途完全都沒有打斷我。
「小潔,你認不認為我真的殺了人?」
她緩緩的搖了搖頭。
「為什麼?」
小潔沉默了一下。
「……因為,姊姊殺的是壞人?」
她吐出略有疑惑的句子。
「小潔,你要怎麼想是你得自由,但我只告訴你一件事。」
我推開椅子,站起來。
「我從不後悔殺了那兩個人。」
小潔用力的點了點頭。
「今天的事別跟任何人說,知道了嗎?好了,出去玩吧,小潔。」
我帶著微笑看著小潔,看著她跑了出去。
「阿懷,你……,為什麼要對小潔隱瞞一些事實?」
媽媽在我身後說著。
「媽,隱瞞是為了她好,更何況,」我轉身,「我有對她隱瞞什麼嗎?」
「……你沒說當年你只是把他們打昏,……等他們醒來後,才……,才……」
媽媽打著哆嗦,說什麼也不敢說下去。
「怎麼,說不出口?」
我冷冷的斜眼看她。
「我替你說下去。我等他們醒來後,先後在你眼前,把他們虐殺至死。」
媽媽尖叫一聲,坐到地上,不斷的發抖。
我蹲下來,捏著她的下巴,逼她抬頭看著我。
「我要你永遠記得一件事。」
憤怒佔滿我的胸口,讓我咬牙切齒的吐出字句。
「別忘了當年餐廳會倒,是因為你賭博賭輸了,偷偷賣掉餐廳還錢。」
放開她,我站起身。
「我可不想讓小潔知道這件事,這樣我們兩人在她心中,可會一點形象都沒有了。」我輕鬆的說著。
我走向家門口,想去樓下便利商店買冰棒吃,卻聽到一陣慌忙跑下樓的腳步聲,漸行漸遠。我絕對不會錯認那「踢踏、踢踏」的聲音。
那是小潔的腳步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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